We Might Be Witnessing the End of the US World Order

 

 

 

<--

葉書弘觀點:我們可能正在見證美國單極秩序的消解

我們可能正在見證美國單極秩序的消解,許多看似各自孤立的事件,其實只是內在結構變化所傳導表現出來的外顯現象,世界正在回復其原本的面貌。(資料照,美聯社)

繼拒絕收容中東難民、退出跨太平洋夥伴協定(TPP)後,六月一日,川普正式宣佈美國退出「巴黎氣候協定」,串連起來看,脈絡已經相當清楚,美國正堅定地走向美國優先,而且應理解為以美國本土優先。

許多人說川普帶領美國與世界為敵,其實未必是如此。川普當選,只是美國當前群體意志的集中反映,美國社會的確存在著一股要求「美國優先」的龐大民意:在客觀上認為無暇他顧,在主觀上亦缺乏意願支持美國繼續擔當世界警察與價值理念領導者的角色,川普準確地補捉到這點,並且重壓一把。

川普當選,只是美國當前群體意志的集中反映,美國社會的確存在著一股要求「美國優先」的龐大民意。(資料照,美聯社)

長期間的穩定,使人們誤以為現有的全球體系是理所當然存在的,事實上,我們可能正在見證美國單極秩序的消解,許多看似各自孤立的事件,其實只是內在結構變化所傳導表現出來的外顯現象,世界正在回復其原本的面貌。與其他人的看法不同,筆者並不認為這是新舊強權的移轉取代,美國仍將是當今強權之一,只是強權影響力退縮回各自的區域版塊範圍。

起初的改變,正是從伊斯蘭世界開始,從中亞、中東、直到北非的一整片乾燥地帶,位處歐亞北非大地的中心位置,具有相似的環境條件與外部壓力,被作為強權之間博弈的代理人戰場已達百年。西元1979年,伊朗宗教革命推翻親歐美的世俗政權,同一時間,阿富汗宗教武裝力量反抗蘇聯入侵,美國根據冷戰思維繼續以扶植代理人對抗方式間接介入,從此牽動一連串風起雲湧的社會演變。冷戰結束,局勢也已逆轉,深植人心的宗教力量終究逐漸恢復影響力,重新成為此區域的關鍵政治勢力,直至美國發動反恐戰爭直接干預,推翻壓制宗教力量的軍事強人政權,乃觸動整個情勢如星火燎原一發不可收拾。

另一方面,西元1989年5月,冷戰對峙最前線之一的匈牙利,決定拆除橫亙在奧、匈邊界長達四十年的鐵絲網,同年9月進一步宣布開放邊界,成為當時東德人民蜂擁借道轉往西德申請庇護的捷徑。這唯一的缺口開啟後續一連串人們已熟知的演變:柏林圍牆倒塌、東德民主選舉、德國統一,進而觸發奄奄一息的蘇聯崩解,冷戰結束。

原本陷於蘇聯鐵幕的整個東歐,就像突然解除封印一般,幾乎是旋踵之間完成與西歐的統合,表現出來的現象便是歐盟的大幅度東擴。歐盟在取得獨立於美國的政經自主性同時,隨著市場規模的擴大,在規格制訂與發展理念的影響力已足與美國分庭抗禮。

歐洲統合的迅猛態勢觸動了俄羅斯與英格蘭的敏感神經,直至烏克蘭考慮加入歐盟,終刺激俄羅斯決定武裝干預,出手兼併克里米亞;同時亦催化出英格蘭人民公投退出歐盟,選擇保持歷史上長期追求的自主性。

歐洲統合的迅猛態勢觸動了俄羅斯與英格蘭的敏感神經,直至烏克蘭考慮加入歐盟,終刺激俄羅斯決定武裝干預。(資料照,美聯社)

在歐亞非大陸的另一端,當時正陷入改革僵局的中國大陸,對於同為共產體制的蘇聯竟突然崩解深感震撼,鄧小平因此決心進一步深化改革開放。西元1992年南巡後,透過形塑輿論與地方政府支持,中國大陸才再度確立回到經濟優先的發展軌道,至今幾乎已恢復與自身量體相符的影響力,並成為美國主要貿易夥伴以及戰略對手。

中國大陸綜合實力的高速膨脹,對相鄰的日本與東南亞國家皆構成巨大壓力,威脅感引發日本社會的集體危機意識,正默默推動掙脫戰後美國所套上的枷鎖,逐步恢復已被架空多年的自主性,美國對日本已難以完全壓制;而南海周邊的東南亞各國,則在沉默數十年後開始提出對南海的聲索。

美國是海洋強權,有軍事實力顛覆推翻特定國家的統治階層,但沒有能力介入社會基盤的演化,美國政府似乎尚未認知到這一點,反恐戰爭的成果宣傳中,往往強調已經擊斃哪些組織的領導人物。事實是,既然這些組織已經運作成熟,自然能夠接續產生新的領導人,而且擊殺舊有的領導人,其效果恰恰是加速優化了該組織或國家的領導素質。反恐第一階段的阿富汗戰爭,縱使存在爭議,但仍勉強可說是防衛反擊的選項之一,但是貿然出兵伊拉克,就已經變質成以反恐為包裝,而包含私心的侵略行動,終究觸發了整個中東、北非地區社會基盤人民共同的受威脅感。

當代的這些演變軌跡並不是特例,是歷史上一再重覆的模式。究其本質,都是統合與自主的力量。趨向統合與保持主體性是同時在發生,二者看似矛盾實則並不衝突,因為隱隱然存在一些與地緣條件、歷史人文變遷相符合的界線,在全球範圍內劃分出可明顯識別的不同地緣版塊,在版塊界線之內的區域趨向於統合,而地緣版塊之間則傾向於保持主體性。

去年希拉蕊與川普的競爭,就某種程度而言,便可視為對「全球控制」與「美國優先」二種不同路線的公投,但正是由於將總統大選與大政方針的公投相混淆,美國人民選擇美國優先,卻又並不屬意由川普來執行,以至出現目前種種的扞格,然而作為他勝選的基礎,川普則勢必會全力推行。

去年希拉蕊與川普的競爭,就某種程度而言,便可視為對「全球控制」與「美國優先」二種不同路線的公投。(資料照,美聯社)

下一個面臨檢討的,便可能是歐巴馬在任期內經營多年的「亞太再平衡」戰略。一方面,美國的戰略重心要再次回到中東;另一方面,在縮減人力的大背景下,筆者認為不論名義上或實質上,亞太再平衡都將難以為繼。從近期提出的「亞太穩定計畫(APSI)」觀之,美軍在亞太地區未來將重新佈局,著重於預先部署裝備,縮減美國自身的實際投入,而將盟邦彼此的指管聯繫與情資通訊進一步整合。

落實到與台灣有關的層面,具體而言便是擴大對台軍售,與情資伙伴關係的進一步強化。這樣的發展對台灣而言是契機或是危機,端視我們後續如何回應,但前提是,不可誤判。

德國總理梅克爾近日在慕尼黑的造勢場合中,有感而發地說美國已經不可靠,「我們能完全仰賴別人的年代已經過去了,歐洲人需掌握自己的命運」。誠哉此言,歐盟都要著手準備了,我們還在想著仰賴別人嗎?

*作者為前投信海外投資長,歷史學人,私塾教育者

About this publicatio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