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alancing China’s Influenc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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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衡中国影响力,东盟要跟着美国走?

新加坡内阁资政李光耀最近在接受日本《朝日新闻》主编船桥洋一采访时,再次提出要让美国在亚太地区“平衡中国”的影响力,因为在未来30—50年时间内,亚太地区都不太可能步入“后美国时代”,中国在军事和民用方面的技术都无法与美国相比,购买力也与美国相去甚远。这番言论在他去年访问美国期间,就曾有过清楚表述,为此在中国媒体引来不少批评性的评论。新加坡媒体评述认为这是中国媒体在煽动民族主义,显然察之失当,有哪个国家的国民,喜欢听他国政治家鼓动他国来“制衡”自己国家的话呢?即使把“制衡”这两个字换成“平衡”,那话题冲着中国而来的事实,却还是没办法抹除的,这自然不可能让中国人愉快。

  然而一些中国公众对李光耀的言论上纲上线,由从前爱之匪浅到现在恨之至深,却也毫无必要。李光耀这样去说,实际上并非心血来潮,而是反映了新加坡——大而言之是东盟久而有之的一种世界观和战略思维,而且在实践层面也并不乏见。中国人如果清楚这一点,就大可不必对李光耀所言如此“不高兴”,而是要未雨绸缪,以更成熟的心态和更恰当的战略安排发展与东盟交往,逐步推进中国国家利益和亚洲共同的和平发展,所谓“不畏浮云遮望眼”也。

  在处理与大国的关系上,20世纪下半叶以来,东盟曾经有过三种较有影响的思想观念,一种是不结盟政策,主要为印度尼西亚所倡导;另一种是中立化思想,马来西亚是其提出者;再有一种,乃是大国平衡理念,新加坡是其不懈主张者。在东盟整合的过程中,新加坡的大国平衡理念,逐渐为多数东盟国家所接受,在东盟内部有更大影响力。

  新加坡和东盟的大国平衡理念,有其自身生长背景。东盟国家近代以来曾饱受欧洲殖民之苦,第二次世界大战结束后又长期处在美苏争霸的前沿,在过去多数时候,东南亚地区不是受大国控制,就是在大国的夹缝间生存,小国处世之难,对东盟国家来说感受良多。由此萌发的一种思想,乃是东盟国家化零为整,作为一个集体周旋于大国之间,从中实现东盟国家的利益最大化。基于这种考虑,东盟于1967年冷战期间宣告成立,并在之后逐渐扩大规模和提升合作水平。

  简单地说,东盟的大国平衡战略思维,主要有两点内涵:一是不让任何一个大国在东南亚地区独大;二是力求使东盟在大国间发挥桥梁甚至牵引作用。基于前一点,东盟在地缘战略上,所奉行的乃是开放的地区主义,也就是说对所有大国开放,不在经济、安全和战略上特别厚待某一特定大国,而在某一大国对该地区影响力明显超过其他大国时,就会致力于提高对其他大国的合作水平,以平衡大国间的实力影响。20世纪90年代以来,东盟与中国交往水平的提高,就是这种思维的产物。冷战结束前后,日本在经济上,美国在经济、安全和战略领域对该地区影响最大,出于平衡美国、日本的考虑,东盟加大与中国的来往水平,如建立 “10+1”对话机制,与中国商议建立自由贸易区等。但东盟的交往对象并不限于中国,同期内与印度、日本、美国都在发展合作关系,连澳大利亚都已渐渐被东盟拉拢入“东亚”范畴。

  基于后一点,东盟国家力求以整体的形态,主导东亚地区事务,即以小球带动大球。以东盟为中心所建立起来的各种论坛和对话机制,就是这种思维的产物。这些论坛和对话机制的建立发展,提高了东盟对内对外的议事能力,增强了东盟在国际上的影响力,东盟的主体性也因此得到很大保障。

  中国与新加坡等东盟国家打交道,需要明白它们的战略思维。李光耀请求美国留在亚太平衡中国,并不是就想在东南亚地区排斥中国,相反,一旦美国对该地区的影响力加强,东盟的必然反应,是会同时加大其他大国对该地区事务的介入力度,以此使大国之间在东南亚地区达成实力均衡。这种权术,很有点类似19 世纪后期俾斯麦在欧洲所玩弄的合纵连横之道。这也就是李光耀一边说要拉美国“平衡中国”,另一边又明确反对“包围中国”的原因。

  同时,还要弄清楚李光耀说出“制衡中国”之语的背景。李光耀三番五次提醒美国人重视亚太,长期背景是中美实力在亚太地区的消长,新世纪以来美国致力于反恐,对东亚地区重视不如以往,而中国在该地区影响力增强。短期因素乃是日本民主党上台后,所提出建设的“东亚共同体”,有把美国排除在外的意思。中日如果过于接近、美国在亚洲的影响力如果遭遇本质压缩,在新加坡和东盟国家看来会损害大国在东南亚的实力均衡结构,进而削弱东盟主体性和在东亚地区的影响力。这不为新加坡等东盟国家所乐见。(程亚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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