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ransitional Justice or Cancel Culture?

<--

方祖涵/轉型正義還是取消文化?

在美國首府甘迺迪球場,六月中把創辦人紀念牌匾拆掉了。甘迺迪球場,原是美式足球紅人隊主場,華盛頓國民隊剛成軍時也用過,是個充滿歷史故事的地標。

球場牌匾被拆除原因,是促成興建的前紅人隊老闆普雷斯頓.馬歇爾昔日糟糕言行──他是種族分離主義者,曾經堅拒雇用非裔球員,甚至連遺囑都特別寫到絕對不能有絲毫財產流入非白人專屬學校,紅人隊名 印地安族裔,也是在馬歇爾手中定案。

無獨有偶的,明尼蘇達雙城隊同時間移除了前老闆凱文.葛瑞菲斯球場銅像。「我們不能再對他的種族言論沉默」,球隊發表聲明說。葛瑞菲斯認為明尼蘇達是好地方,因為那裡都是「熱愛工作白種好人」,還說「當我發現明尼安納波里斯只有一萬五千個黑人的時候,立刻就決定把球隊搬過來了」。

在種族平權運動風潮之下,全美重新檢視歷史聲浪席捲每個角落。從街頭到校園許多建築被更名,許多銅像牌匾被拆除,不管是南北戰爭時期主張蓄奴的南方領袖、象徵種族主義的邦聯旗幟,甚或是堅信白人至上的昔日總統,這些人物與符號因為代表的意義被取下了。「德國沒有希特勒紀念碑,只有紀念納粹受害者的地方,為什麼我們需要種族主義者銅像?」面對破壞歷史質疑,主張拆除的人們是這樣說的。

於是普林斯頓大學跟前總統兼校長威爾遜劃清關係、洛杉磯考慮把約翰.韋恩機場名字改掉、紐約自然博物館羅斯福雕像要被移除…凡走過必留下痕跡,人們往昔錯誤言行在網路搜尋下無所遁形,如同滾雪球一般,平權運動者藉著社群媒體快速串聯鎖定對象,逐步清理時代的黑暗印記。

可是,界線到底該劃在哪裡呢?

深受球迷喜愛的道奇隊傳奇播報員史考利,三年前對美式足球員跪膝抗議表示憤怒,這段談話讓他被一些人冠上種族主義者標籤,現在甚至有媒體呼籲球迷譴責。姑且不論史考利六十幾年播報生涯對非裔球員支持無庸置疑,光是這種輕易用爭議標籤鼓動大眾收回支持與喜好的「取消文化」,正是當下社會運動最大瓶頸。

用現在標準來看,印度聖雄甘地可能是充滿歧視的種族主義者,台大校長傅斯年似乎對校園民主貢獻不夠,美國國父華盛頓家業龐大,更難洗脫蓄奴惡名。然而每個時代都有不同背景,每個人都有相異的生存環境,用單一角度評斷過去既不公平又危險,更容易讓公眾陷入文革瘋狂,把所有事情都變成鬥爭大會。

後來,華盛頓郵報訪問紅人隊前老闆孫女,沒想到她說祖父牌匾本來就該拆了,紅人隊應立刻改名,而且不管那份充滿偏見的遺囑怎麼說,家族基金會獎學金早就對族裔一視同仁。就跟馬歇爾家族一樣,對社會來說,在一切塵埃落定後,最重要還是世代觀念持續進步。畢竟最難拆除的,是每個人心裡的歧視與偏見。

(作者為運動文學作家)

About this publicatio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