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年来,社会分化是美国最大的内政议题,也是今年总统大选的重要题目。这一分化并不只是金钱和财富上的两极分化,还有教育水平、生活习惯、家庭结构和价值取向等各种方面的异化。这样的社会分化,不仅反映在两党党争日益不可调和,也体现在两党各自内部冲突的激化。共和党总统初选中各候选人撕破脸皮,各揭家丑,便是例子。
奥巴马上任当年,我曾经评论他面对新世纪“愤怒的葡萄”,也即蓝领中产阶级的贫困化。《华盛顿邮报》近日强调:美国失业率连续三年超过8%,为大萧条以来仅见;而过去三年中平民大众的生活水平下降,也达到美国政府半个世纪前开始维持调查记录以来最急剧的程度。茶党运动和占领华尔街运动,无不展示了美国社会目前的冲天怨气。
美国社会分化加剧和中产阶级下滑的根源原因是什么?有什么具体解救方法?因政治立场而言人人殊。在自由派看来,这是因为全球化,上层阶级掌控的跨国资本固然赚得盆满钵满,可是蓝领职位大量向海外流失,加上工会运动衰落和高等教育费用飞涨,使得蓝领阶层失去经济地位和社会机会。所以政府必须通过税收杠杆,来增加社会的公平和中下层的社会上升机会。
在保守派看来,罪魁是政府对社会和经济的干预不断扩大,劫富济贫的福利主义一面培养懒惰依赖心理,一面减少了私人创造财富的资本和动力。解决方法是减少政府规模和福利支出,加强私人竞争,来恢复美国原有的活力。
但是著名保守派作家默里(Charles Murray)的新书《分化:1960到2010年的美国白人状况》(Coming Apart: The State of White America, 1960-2010),却总结出与众不同的美国社会分化原因,引起从《纽约时报》到《华尔街日报》等精英媒体的普遍关注和评论。
默里认为,近几十年来美国社会分化的根本动因是“智商(IQ)异化”,而无法归咎于人为原因。因为主导美国后工业社会的是“创意型经济”(《华尔街日报》语),“脑力在市场上的经济价值不断增加”(默里引用了比尔•盖茨的名言:“软件是个智商工业”),使得智商与社会成功和社会地位的关系越来越强。因为智商大部分(40-80%)来自遗传,受过高等教育的高智商男女彼此娶嫁,生育后代,使得智商驱动的社会分化,成为世袭的固化现象。
默里的新书,其实是他与一位已故哈佛大学心理学专家里查德•赫恩斯坦(Richard Herrnstein)于1994年的合著《铃形曲线》(The Bell Curve)的扩充。《铃形曲线》(代表智商分布曲线)一书中已经论证了这一智商造成的社会异化(alienation):在新世纪里,聪明人得到最好的教育,找到最好的工作,挣最多的钱,彼此嫁娶生育聪明的下一代,而形成所谓“认知力精英集团(cognitive elite)”。但是该书将美国不同族群按平均智商排名(从低到高依次是黑人、拉美裔、白人、亚裔、犹太人),而引起了普遍的“政治不正确”批判。
默里这次完全限于美国白人作文章,不仅避免了种族争议,也使得他的结论更有说服力。他的新著不仅再次论证美国社会分化日益取决于个人智商,更突出披露了在白人内部,智商相对低下的蓝领阶层正在美国传统的四大美德──工作勤奋、家庭忠诚、社会责任和宗教信仰──不断退步,未受良好教育的蓝领白人不仅工作伦理下降,而且离婚率高企,婚外生子泛滥,宗教信仰和社会参与都显著弱化。反而是高智商高教育的精英阶层,维持了美国传统的勤奋、家庭完整和社会责任。
默里的智商导致社会异化的论点,对美国左右两派都形成很大的挑战。对左翼而言,默里论证社会下层不是因为缺乏教育而丧失社会上升将会,而是不具备在教育竞争中成功的智力(有广泛调查数据表明,中学生退学和无法读完大学,主要是智力因素而非社会或经济因素)。大量研究表明,智力受后天影响的程度很小,所以政府再是花钱,也只能救急,而无法“救笨”,给予这些人成功机会。
对于右翼而言,减少政府干预,加强个人竞争,只会进一步强化个人智商在后工业化社会的知识性经济中的重要性,而加剧智商驱动的社会异化。就是默里本人,除了言不由衷地号召知识精英,应该学会与非知识蓝领阶层“打成一片”之外,也提不出什么灵丹妙药,来解决这一日益严重的社会异化现象。
Murray has spent his professional life trying to beat life back into that dead horse called IQ. He’s still using data that were discredited way back in the 1920s. That people still listen to him says more about them than it does about him.